鸡鸣埭曲
南朝天子射雉时,银河耿耿星参差。
铜壶漏断梦初觉,宝马尘高人未知。
鱼跃莲东荡宫沼,濛濛御柳悬栖鸟。
红妆万户镜中春,碧树一声天下晓。
盘踞势穷三百年,朱方杀气成愁烟。
彗星拂地浪连海,战鼓渡江尘涨天。
绣龙画雉填宫井,野火风驱烧九鼎。
殿巢江燕砌生蒿,十二金人霜炯炯。
芊绵平绿台城基,暖色春容荒古陂。
宁知玉树后庭曲,留待野棠如雪枝。
黄子云说:“飞卿古诗与义山近体相埒,题既无味,诗亦荒谬;若不论义理而取姿态,则可以。”不用去找多少论证,只要随手翻开《温飞卿诗集》中的第一篇这首《鸡鸣埭曲(歌)》拈出来看看,就可以发现黄子云所说的未免过于武断。这篇古诗,不仅姿态迭丽,而且义理堂堂,更韵味深长,是一篇美丽的借古讽今的佳作。
这篇作品写出了温庭筠作为一个头脑清醒的知识分子那忧心忡忡的爱国情怀。鲁迅先生说过:“真的,‘发思古之幽情’,往往为了现在。”温庭筠正是为了现实而去发思古之幽情的。但他由于秉素之不同,却把一曲挽歌写得十分艳丽动人。甚至同时而以“艳丽”与他齐名的李商隐,在他的《咏史》一诗中,虽也有同样的意思,如:“北湖南埭(即鸡鸣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比起他的这首《鸡鸣埭曲》来,也直白得多了。无怪薛雪要说:“温飞卿,晚唐之李青莲也,故其乐府最精,义山亦不及。”他的这整首诗,就像是诗人饱蘸感情,用他那忧伤的色调,画出了一幅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历史长卷,而不是用文字写出的诗。而且,由于他诗中除第一句为了点明情节,运用的是叙述的语言外,通篇都是诉诸视觉的画面,充满了动作性和运动性,再加上他对于声、光、色的调度如此贴切和谐,又仿佛是使人看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历史电影。早在电影出世一千多年以前,诗人就似乎已掌握了这类乎蒙太奇的表现手法,确实值得惊奇。
全诗共分五绝。
第一绝是写齐武帝萧赜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与气氛下出城的。写出辉煌而鬼祟。
南朝的天子要出去打猎了。他起得绝早。天还是黑黑的,所以看到银河淡淡的白光,寥落的晨星还在不齐地闪烁。皇帝的车队,在宫人和侍从们马队的拥簇下,人不知鬼不觉地奔出城去了。
在另一处,当计时的铜壶里的水渐渐地滴光了的时候,东方泛起了鱼肚色。这正是大臣们早朝的时候。大臣们一个个地从梦中醒了过来,推被而起:准备盥洗上朝。
这里的耿耿星河、铜壶滴漏,都是共景。而在这一景色下,诗人运用了并行的写法:这里人刚起床,正准备早朝哩;而那里,皇帝们早已过了鸡鸣埭了。两组镜头并行:这里正从容盥漱;而那里,飞奔的马群把尘土踢得老高,奔得很急。这两组平行的镜头,是能说明很多的问题的。至少读者会想到这些宵衣旰食的大臣们,当他们早朝扑了一个空时,那种耸肩摊手、摇头咋舌,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也就可以感到这个国家是一个什么样子了。
由于皇帝的车骑需要绝早偷跑的这一情节的安排,让人分明感到了朝廷有两种力量的斗争。据《南史》载:“齐武帝永明六月五日,左卫殿中将军邯郸超表陈射雉,书奏赐死。”这就足见当年反对萧赜这样荒淫举动的人一定不少。然而作者在这里并没有正面的去写,只是用这一特定的情节,精心酿造出这一鬼祟于庄严的气氛,表达出天子的“逃禅”,从而暗示齐之亡,并非亡于齐之无人,而是亡于皇帝的不用并一意孤行的结果。
如果说这一绝里的这个意思还不够明显的话,那么在第二绝里,诗人就干脆把一个破坏好端端的和平宁静的国家之罪责,完全归之于皇帝了。
第二绝,诗人用了三组非常和平静谧的形象,来说明齐之亡,非亡于什么天灾。鱼跃莲东,柳悬栖鸟,宫墙之内是和平静谧的;而万户红妆,镜中皆春,则城乡之人口繁衍,整齐健壮也可见。这些描写也许有点儿夸张,但至少不是战火纷飞,饥鸿遍野,人民辗转于沟壑的形象。据史载:“江南之为国盛矣!”可见齐之亡也并非经济衰落。然而之所以石破天惊,江山骤变,三百年江南王气顿时成了一片战火愁烟,则罪过就在于当朝的荒于政事而酖于游宴的缘故。这就叫“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碧树”一句转捩得妙。碧树上天鸡一鸣,“雄鸡一唱天下白”,既是前半繁华的收束,想见人民的安居乐业;又启后半战乱的序幕:碧树一声,正不亚石破天惊。一“晓”字,作为光明的留恋;也是省悟的开始。正是无穷悔恨而又寓于安乐之中,非常关合而又哲理深长。
三、四两绝连起来写,句法有变化。“”很有点像今天用滥了的电影手法。他先用两个空镜头,天上出现震怒的迹象,不过不是现在习用的电闪雷鸣,而是划过古时象征兵灾的彗星;海上狂涛卷着巨石,发出惊人的怒吼。狂涛的吼声化成渡江的战鼓;卷起的雪浪化作战舰犁开的浪花。用虚实结合的手法,交代了战争的进行。形象生动而笔墨经济;这就是诗词优于散文的地方。接着,“绣龙画雉填宫井,野火风驱烧九鼎”,写齐朝的覆灭,国家处于一片战火之中,十分出色。把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写得如此色彩斑斓。也许正是色彩如此艳丽,这才更加使人触目而惊心的。试看:皇帝的龙袍,后妃的霞帔,这曾是人们心目中非常庄严神圣的物件,人们见了它是要顶礼膜拜的,亵渎了它就会诛及九族。然而如今却是连它穿着的人一起,都抛进宫中的井里,连井都快填满了。青铜的九鼎,那是代表着国家的神器,非大典是不能轻易开启的,如今也被熊熊的战火所吞没了。将一个国家的覆灭,写得惊心动魄。这里的色彩愈艳丽,就愈益令人心惊而不忍目睹。使庄严神圣的东西完全处于邪恶的毁灭之中,那是不由人不痛心疾首的。没有任何叙述的语言,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能有这样富有鲜明而动人的力量。
诗人在这里是咏史,所以从想象中又回到了现实。眼前是“”过去的宫殿荒芜了,只有燕子在梁上做窠;阶石因长期没人践踏而长满了蒿草。而为了怕人民造反,尽收天下兵器所铸成的十二金人,抛置在废墟里,满身白霜,空自炯炯发出寒光,似乎仍然很神气。然而它愈神气,愈益显出以为没收了兵器就可以天下太平是多么愚蠢可笑。这鲁莽的金人,其实正是无知的象征。它神气得炯炯发光,对着这长满蒿草的废殿,是非常绝妙的讽刺。
最后一绝,诗人放眼望去,看到了过去的紫禁城。它塌了,只能隐约见出的墙基,上面也长满了青草,和一眼望去的芊绵绿色连成了一片。当年这里融融的春光,只落得如今空暖荒陂。过去了,六朝金粉,几许繁华,不仅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这禁城的废墟上,野棠梨树都长得这么高大了。这繁花似雪的野棠梨开得多美丽,这亭亭玉树,是不禁使人要想起曾在这儿歌舞过的《玉树后庭花》来的。他就是这样把过去与现实、把荒淫与败亡联系了起来,并过渡得天衣无缝,这简直就是绝好的蒙太奇。
读这首诗,眼前所见的都是被强调了的艺术景象。正是这些艺术化了的画面,使得读者产生了对于南朝天子昏庸的愤慨,感到了诗人热爱祖国的痛惜心情。诗是有高度的思想性的。果然不久,农民起义,唐室也就如同汉朝那样经过纷乱而告终。由于历史是这样的相象,以至读者难以断定诗人在这里,到底是悼齐,还是在哀唐。因此,诗人是站在了时代的最高点而预见到了晚唐末世的未来。
有的学者说:“温庭筠的诗好用浓艳的词藻,缺乏深刻的思想内容,存在比较浓厚的形式主义倾向,在他的乐府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然而就在这首乐府中,实在也看不出浓艳的词藻有什么不好。它不是决定作品有没有思想内容与形式主义的可怕的因素,而只是反映了一个作用的艺术风格。而艺术的风格,是民族传统与现实的社会风气在特定气质的作家身上相结合的结果;它是不能成为评定艺术家的高下之凭据的。看看这首诗的内容,也实在不能不惊讶于他有这样的预见。如果不是一位以人民、国家、民族为忧的人,他是不能于别人的酖乐中感到灭亡的忧戚的。他既敢吟《鸡鸣埭曲》,想必邯郸超的故事他也是知道的。那么,当别人在高压之下,而粉饰升平的时候,他却敢冒忌讳而偏要去揭历史的疮疤,正像他自己说的:“永为干世之心,厥有后时之叹。”没有坚定的政治信念,不可能办到。所以诗人那艳丽的风格,实在是因为他有火样瑰丽的忘我的战斗精神而形成的。
《鸡鸣埭曲》是温庭筠创作的新乐府辞。齐建国总共存在了二十三年(479—502),是一个短命的王朝。温庭筠借齐武帝萧赜荒于畋猎,终至亡国的故事,暗讽唐之所以从盛而衰,正是这最后几代皇帝耽于犬马声色,不理朝政的结果,这样下去也会亡国的。
参考资料:
1、刘学锴 注评.温庭筠诗词选.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41-44
黄子云说:“飞卿古诗与义山近体相埒,题既无味,诗亦荒谬;若不论义理而取姿态,则可以。”不用去找多少论证,只要随手翻开《温飞卿诗集》中的第一篇这首《鸡鸣埭曲(歌)》拈出来看看,就可以发现黄子云所说的未免过于武断。这篇古诗,不仅姿态迭丽,而且义理堂堂,更韵味深长,是一篇美丽的借古讽今的佳作。
这篇作品写出了温庭筠作为一个头脑清醒的知识分子那忧心忡忡的爱国情怀。鲁迅先生说过:“真的,‘发思古之幽情’,往往为了现在。”温庭筠正是为了现实而去发思古之幽情的。但他由于秉素之不同,却把一曲挽歌写得十分艳丽动人。甚至同时而以“艳丽”与他齐名的李商隐,在他的《咏史》一诗中,虽也有同样的意思,如:“北湖南埭(即鸡鸣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比起他的这首《鸡鸣埭曲》来,也直白得多了。无怪薛雪要说:“温飞卿,晚唐之李青莲也,故其乐府最精,义山亦不及。”他的这整首诗,就像是诗人饱蘸感情,用他那忧伤的色调,画出了一幅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历史长卷,而不是用文字写出的诗。而且,由于他诗中除第一句为了点明情节,运用的是叙述的语言外,通篇都是诉诸视觉的画面,充满了动作性和运动性,再加上他对于声、光、色的调度如此贴切和谐,又仿佛是使人看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历史电影。早在电影出世一千多年以前,诗人就似乎已掌握了这类乎蒙太奇的表现手法,确实值得惊奇。
全诗共分五绝。
第一绝是写齐武帝萧赜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与气氛下出城的。写出辉煌而鬼祟。
南朝的天子要出去打猎了。他起得绝早。天还是黑黑的,所以看到银河淡淡的白光,寥落的晨星还在不齐地闪烁。皇帝的车队,在宫人和侍从们马队的拥簇下,人不知鬼不觉地奔出城去了。
在另一处,当计时的铜壶里的水渐渐地滴光了的时候,东方泛起了鱼肚色。这正是大臣们早朝的时候。大臣们一个个地从梦中醒了过来,推被而起:准备盥洗上朝。
这里的耿耿星河、铜壶滴漏,都是共景。而在这一景色下,诗人运用了并行的写法:这里人刚起床,正准备早朝哩;而那里,皇帝们早已过了鸡鸣埭了。两组镜头并行:这里正从容盥漱;而那里,飞奔的马群把尘土踢得老高,奔得很急。这两组平行的镜头,是能说明很多的问题的。至少读者会想到这些宵衣旰食的大臣们,当他们早朝扑了一个空时,那种耸肩摊手、摇头咋舌,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也就可以感到这个国家是一个什么样子了。
由于皇帝的车骑需要绝早偷跑的这一情节的安排,让人分明感到了朝廷有两种力量的斗争。据《南史》载:“齐武帝永明六月五日,左卫殿中将军邯郸超表陈射雉,书奏赐死。”这就足见当年反对萧赜这样荒淫举动的人一定不少。然而作者在这里并没有正面的去写,只是用这一特定的情节,精心酿造出这一鬼祟于庄严的气氛,表达出天子的“逃禅”,从而暗示齐之亡,并非亡于齐之无人,而是亡于皇帝的不用并一意孤行的结果。
如果说这一绝里的这个意思还不够明显的话,那么在第二绝里,诗人就干脆把一个破坏好端端的和平宁静的国家之罪责,完全归之于皇帝了。
第二绝,诗人用了三组非常和平静谧的形象,来说明齐之亡,非亡于什么天灾。鱼跃莲东,柳悬栖鸟,宫墙之内是和平静谧的;而万户红妆,镜中皆春,则城乡之人口繁衍,整齐健壮也可见。这些描写也许有点儿夸张,但至少不是战火纷飞,饥鸿遍野,人民辗转于沟壑的形象。据史载:“江南之为国盛矣!”可见齐之亡也并非经济衰落。然而之所以石破天惊,江山骤变,三百年江南王气顿时成了一片战火愁烟,则罪过就在于当朝的荒于政事而酖于游宴的缘故。这就叫“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碧树”一句转捩得妙。碧树上天鸡一鸣,“雄鸡一唱天下白”,既是前半繁华的收束,想见人民的安居乐业;又启后半战乱的序幕:碧树一声,正不亚石破天惊。一“晓”字,作为光明的留恋;也是省悟的开始。正是无穷悔恨而又寓于安乐之中,非常关合而又哲理深长。
三、四两绝连起来写,句法有变化。“”很有点像今天用滥了的电影手法。他先用两个空镜头,天上出现震怒的迹象,不过不是现在习用的电闪雷鸣,而是划过古时象征兵灾的彗星;海上狂涛卷着巨石,发出惊人的怒吼。狂涛的吼声化成渡江的战鼓;卷起的雪浪化作战舰犁开的浪花。用虚实结合的手法,交代了战争的进行。形象生动而笔墨经济;这就是诗词优于散文的地方。接着,“绣龙画雉填宫井,野火风驱烧九鼎”,写齐朝的覆灭,国家处于一片战火之中,十分出色。把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写得如此色彩斑斓。也许正是色彩如此艳丽,这才更加使人触目而惊心的。试看:皇帝的龙袍,后妃的霞帔,这曾是人们心目中非常庄严神圣的物件,人们见了它是要顶礼膜拜的,亵渎了它就会诛及九族。然而如今却是连它穿着的人一起,都抛进宫中的井里,连井都快填满了。青铜的九鼎,那是代表着国家的神器,非大典是不能轻易开启的,如今也被熊熊的战火所吞没了。将一个国家的覆灭,写得惊心动魄。这里的色彩愈艳丽,就愈益令人心惊而不忍目睹。使庄严神圣的东西完全处于邪恶的毁灭之中,那是不由人不痛心疾首的。没有任何叙述的语言,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能有这样富有鲜明而动人的力量。
诗人在这里是咏史,所以从想象中又回到了现实。眼前是“”过去的宫殿荒芜了,只有燕子在梁上做窠;阶石因长期没人践踏而长满了蒿草。而为了怕人民造反,尽收天下兵器所铸成的十二金人,抛置在废墟里,满身白霜,空自炯炯发出寒光,似乎仍然很神气。然而它愈神气,愈益显出以为没收了兵器就可以天下太平是多么愚蠢可笑。这鲁莽的金人,其实正是无知的象征。它神气得炯炯发光,对着这长满蒿草的废殿,是非常绝妙的讽刺。
最后一绝,诗人放眼望去,看到了过去的紫禁城。它塌了,只能隐约见出的墙基,上面也长满了青草,和一眼望去的芊绵绿色连成了一片。当年这里融融的春光,只落得如今空暖荒陂。过去了,六朝金粉,几许繁华,不仅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这禁城的废墟上,野棠梨树都长得这么高大了。这繁花似雪的野棠梨开得多美丽,这亭亭玉树,是不禁使人要想起曾在这儿歌舞过的《玉树后庭花》来的。他就是这样把过去与现实、把荒淫与败亡联系了起来,并过渡得天衣无缝,这简直就是绝好的蒙太奇。
读这首诗,眼前所见的都是被强调了的艺术景象。正是这些艺术化了的画面,使得读者产生了对于南朝天子昏庸的愤慨,感到了诗人热爱祖国的痛惜心情。诗是有高度的思想性的。果然不久,农民起义,唐室也就如同汉朝那样经过纷乱而告终。由于历史是这样的相象,以至读者难以断定诗人在这里,到底是悼齐,还是在哀唐。因此,诗人是站在了时代的最高点而预见到了晚唐末世的未来。
有的学者说:“温庭筠的诗好用浓艳的词藻,缺乏深刻的思想内容,存在比较浓厚的形式主义倾向,在他的乐府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然而就在这首乐府中,实在也看不出浓艳的词藻有什么不好。它不是决定作品有没有思想内容与形式主义的可怕的因素,而只是反映了一个作用的艺术风格。而艺术的风格,是民族传统与现实的社会风气在特定气质的作家身上相结合的结果;它是不能成为评定艺术家的高下之凭据的。看看这首诗的内容,也实在不能不惊讶于他有这样的预见。如果不是一位以人民、国家、民族为忧的人,他是不能于别人的酖乐中感到灭亡的忧戚的。他既敢吟《鸡鸣埭曲》,想必邯郸超的故事他也是知道的。那么,当别人在高压之下,而粉饰升平的时候,他却敢冒忌讳而偏要去揭历史的疮疤,正像他自己说的:“永为干世之心,厥有后时之叹。”没有坚定的政治信念,不可能办到。所以诗人那艳丽的风格,实在是因为他有火样瑰丽的忘我的战斗精神而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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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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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孙建军等主编.《全唐诗》选注(1-16册):线装书局,2002年01月第1版:第3387页
2、林德保,李俊,倪文杰.详注全唐诗(下册):大连出版社,1997年03月第1版:第1818页
3、范凤驰著.新选唐诗:西苑出版社,2004.12:第3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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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登上蓟丘四下观望,寻访古代轩辕台的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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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生而逢时最为难得,每朝每代并非没有人才。
郭隗先生又是多么幸运,燕昭王为他筑起黄金台。
参考资料:
1、王岚.陈子昂诗文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4:83-91
丁酉岁:武则天神功元年(697年)。蓟门:即蓟丘。燕之旧都:蓟是古代燕国都城,故址在北京市西南。乐生:指战国名将乐毅。邹子:即邹衍。轩辕:黄帝之号。
轩辕台:相传为黄帝所居,遗址在河北涿鹿县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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阪:一作“馆”。黄金台:又称燕台、招贤台,故址在河北易县东南。
沦昧:没落;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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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立:不成。
徇:为达到某种目的而献身。一作“循”。
太:一作“丹”。
三代:指夏、商、周。
瀛:海。垂:远。
推:推求。一作“为”。
隗君:即郭隗。
这组诗共七首:第一首凭吊轩辕古台,诗人感叹自己生不逢时,不见至道之治,于是产生了追寻古人、寻访神仙的出世之念;第二首凭吊碣石馆、黄金台,缅怀燕昭王,抒发自己不遇明主的感慨;第三首赞颂乐毅的功勋,同时叹惜其遭谗被疑、不能成就最后功业,寄托着诗人壮志难酬的愤慨;第四首追忆燕太子丹的往事,惋叹其事败而遭杀身之祸;第五首颂赞田光勇于为正义献身的气节,同时责备燕太子多疑;第六首赞颂邹衍的九州理论以及对自然和社会规律的探索精神;第七首抒写对郭隗的仰慕之情,叹惋古今仁人志士怀才不遇的普遍遭际。全组诗借古讽今,感情深沉,词句朴质,有较强的感人力量。其中第二首诗尤具有代表性。其开篇两句,首先点出凭吊的地点碣石山顶和凭吊的事物黄金台,由此引发出抒怀之情,集中表现出燕昭王求贤若渴的风度,也写出了诗人对明君的盼望,为后四句作铺垫。接下二句紧承诗意,以深沉的感情,凄凉的笔调,描绘了眼前乔木丛生,苍茫荒凉的景色,由景衬情,寓情于景,发出“昭王安在哉”的慨叹,表达对燕昭王仰慕怀念的深情。诗人借古以讽今,对古代圣王的怀念,正是反映对现实君王的抨击,是说现实社会缺少燕昭王这样求贤若渴的圣明君主。结尾二句以画龙点睛之笔,以婉转哀怨的情调,表面上是写昭王之不可见,霸图之不可求,国士的抱负之不得实现,只得挂冠归还,实际是诗人抒发自己报国无门的感叹。
这是一组咏史怀古诗,当时作者身居边地,登临碣石山顶,极目远眺,触景生情,抚今追昔,吊古抒情,体现了诗人对盛世的向往、对古代贤人丰功伟绩的追慕,同时抒发了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报国无门、壮志未酬的感慨,反映了作者积极向上的强烈的进取精神。其基本内容,与《登幽州台歌》一样,带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进取精神,充满着对政治、道德、命运等一系列根本问题的观点与思考。因此,这组诗也是陈子昂实践其提倡的“兴寄”“风骨”理论的代表作品。
三十六离宫,楼台与天通。
阁道步行月,美人愁烟空。
恩疏宠不及,桃李伤春风。
淫乐意何极,金舆(yú)向回中。
万乘出黄道,千骑扬彩虹。
前军细柳北,后骑甘泉东。
岂问渭(wèi)川老,宁邀(yāo)襄野童?
秋暮(mù)瑶池宴,归来乐未穷。
皇家有三十六离宫,其楼台馆阁之高上与天通。
在阁道上行走,仿佛可直通月宫,美人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因皇帝的恩宠不能遍及宫人,至使宫人有桃李伤春之悲。
这样皇帝犹嫌欢乐之意未尽,要起銮驾金舆到回中宫去游乐。
如今万乘銮驾行出黄道,从回中返驾回宫中了,有千骑打着彩旗开道。
前军已至细柳营之北,后骑尚还在甘泉宫之东。
是前去向渭川老人或襄野之童请教治国之道鸣?非也。
原来是像周穆王西行与王母开瑶池之宴一样去游宴了,现在正是兴冲冲地打道回府呢。
参考资料:
1、詹福瑞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148-149
2、宋绪连初旭.三李诗鉴赏辞典.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142-145
三十六离宫:汉代在长安附近有三十六离宫。
阁道:楼阁中用长廊相连结的通道。步行月:言其高也。烟空:高空;缥缈的云天。
桃李:桃花与李花。后因以“桃李”形容貌美。
金舆:帝王乘坐的车轿。回中:秦宫名。故址在今陕西陇县西北。
万乘:指帝王。
细柳:地名,即长安细柳仓,在今陕西咸阳市西南,渭水北岸。西汉周亚夫驻军处。甘泉:汉宫名。甘泉宫建于甘泉山上,北距长安三百里,可以望见长安城。
渭川老:指姜太公吕尚(即姜子牙)。
秋暮:一作“但慕”。瑶池宴:谓神仙之会。
全诗十六句,分为三层。前六句为第一层,明写美人失宠,为下一层转出恣意淫乐之意作铺垫,实则以美人自况,叹己不遇。开篇对景起兴,突兀而出,“三十六离宫,楼台与天通”,西都有离宫别馆三十六所,楼台林立直逼云端,何等之高又何等之多;并且“阁道步行月”,在横悬于楼阁间的通道上,月儿缓缓移动像是悠闲漫步,是何等奇丽又何等飞动。然而如此富美佳景,只有美人空守楼台!林立高耸的楼台与孤独孑然的美人形成强烈对比,衬出美人的幽独、冷落和空寂。原来是“恩疏宠不及,桃李伤春风”,帝王并不留恋这人间的美人。君恩疏远,宠爱不及,春风不度,桃李失色,不由令人追寻究竟而生出下层。
中间六句为第二层,极写武帝出游回中声势之壮。先以“淫乐意何极”承上,“意何极”犹言何等极意纵情,再以“金舆向回中”启下。回中宫为秦时所建,在今陕西陇县西北。汉武帝元封初至雍,曾开通回中道,后多次游历赏玩。下两句极力状写武帝出游的赫赫声势。“万乘出黄道,千骑扬彩虹”,黄道本指日行之中道,古以日为君象,所以又指天子所行之道。这两句说汉武出游回中,只见御道上车辆万乘,兵马千骑,上有旌旗飘扬,如彩虹垂天。本来有此二句足以称盛,诗人还觉不够酣畅淋漓,又补足两句:“”这两句说车队兵马前后相续,绵延三百余里。这当然是一种极力夸张,但淋漓尽致地形象化地表现了汉武极意淫乐,构成呼应。
相传汉武游回中,时有歌美其行,道是“游石关,望诸国,月支臣,匈奴服。”如果真是这样,这一极盛出游的场面还无可厚非,那是向北方的月支、匈奴显示汉家国威,迫慑对方俯首称臣的壮举。然而诗人却不这样认为,而是笔锋一转,进入第三层:“”昔周文王出猎之前曾从卜中得知可以获霸王之辅,于是出猎,果然在渭水之上遇太公,时太公垂垂老矣,而文王载与俱归,立为师,周室因此而兴。襄野童典出《庄子·徐无鬼》,大意说黄帝将见至人大隗于具茨之山,至于襄城之野,黄帝与随行人员都迷了路,问牧马童子,童子不仅知大隗和具茨之山,还告诉黄帝治天下莫过于无为。黄帝称童子为天师而告退。这两句是说,汉武出游回中,岂是像文王那样渭滨求兴霸业之贤辅,或是像黄帝那样襄野问为天下之大道,都不是,而是“但慕瑶池宴,归来乐未穷”,汉武所企慕的只是神仙之道,在神仙所居的瑶池来挥觞宴饮,纵享仙界之乐,归来还沉醉其中余兴不尽。
这首诗借汉武帝讽唐明皇,因此其忧患是深沉的,而全诗的风格却是“悲懽含蓄而不伤,美刺婉曲而不怨”(《诗法家数》)。诗中描写汉武极意淫乐,喜好神仙是极力烘托,反复渲染。先着力写宫馆之众,楼台之高,阁道之壮,佳人之美都管不住汉武,烘托出淫乐之极,后以“万乘”,“前军”两联的工整对仗,渲染出汉武出游的声势之威,好仙之极。这一连串的描写,空间阔大,景象壮观,极力驰骋,意绪骏快。最后笔锋一转,“岂问”两句陵地跌宕,使极力驰骋的思绪猛然一顿,在大起大落之中使其刺时叹己的主题得到了强化的表现,其鲜明如红梅映雪,空谷传音。可以说此诗蕴含深厚,豪中见悲是其最鲜明的特点。而在结构上上下回环,层层相生,语言上华丽缤纷,气势直下;在立意上高古典雅,超迈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