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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bì)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人们说,那太阳落山的地方就是天涯,我竭力朝天涯眺望,也没法看到我的家。
正在恼恨眼前的青山遮断了我的视线,重重暮云,又把青山密遮。
参考资料:
1、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44-45
落日:太阳落山之地。望极:望极:望尽,极目远望。
碧山:这里指青山。
独自在外,自然充满了对家人的怀念。古诗中表现乡思,除了听风听雨外,最多的是通过登临送目,寄托悲伤。如唐韦应物的《西楼》云:“高阁一怅望,故园何日归?”白居易《江南送北客因凭寄徐州兄弟书》云:“故园望断欲何如?楚水吴山万里余。”李觏这首绝句,也是通过远望,抒发自己思归的牢愁。
诗前两句写望,但从望的感受上落笔,不具体写望见些什么。诗人远望时正当黄昏,夕阳西坠,他遥望故乡,故乡不见,远在天涯。这时候,他看到了落日,又想到落日之处就是天涯,然而明明白白地看得见落日,却仍然望不到故乡。这两句,把思家的愁苦表现得很深刻。诗先以落日处即天涯作衬,使后句望不见故乡的失望更重更深,在表现时却不直说,而是通过两个“天涯”的反复吟咏比较,让人从中体会出来。以落日喻天涯,是从《世说新语·夙惠》中得到启发。《世说新语》载:晋元帝曾问明帝:“长安与太阳谁远。”明帝起先回答太阳远,因为没见过有人从太阳那儿来。后来又改口说太阳近,因为“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后来人们常用这典故,以天涯太阳比喻远。如唐岑参《忆长安曲》云:“东望望长安,正值日初出。长安不可见,喜见长安日。”就是在所忆之处与太阳上做文章。
落日终于西沉了,暮色从天际酒来,把诗人的视野压迫到近前碧山。三四句即从近处着墨,写诗人凝视碧山的所见所感。“已恨”句转折巧妙,既承接上句,补充说明“不见家”之由,又“暗度陈仓”,由前二句着眼于空间的距离转到着眼于空间的阻隔。故乡不可见,不仅因为距离遥远,还因为路途阻隔,所以通出一个“恨”字来。第三句用“已恨”二字领起,无限感慨已在其中。第四句再递进一层,故乡为碧山阻隔,已令人恨恨不已,何况眼下碧山又被暮云遮掩。诗用“还被”二字唤起,障碍重重,恨重重。再说,山本可用青、绿形容,用青更符合诗的平仄要求,可是诗人却用碧字,大约是因为青、绿较为轻、明,碧较为重、暗,不仅更符合等色苍茫中山的色彩,而且能唤起凝童情绪。而当苍茫的暮色遮掩住碧山,凝重压抑感也就更加强烈。诗至结尾,随着时间的冉冉推移,诗人的视野由远而近、由大而小的逐步收缩,色调的由明而暗的变化,结构上的层层递进,那乡思也就愈来愈浓郁,以致浓得化不开。
全诗四句,分四层意思,层层深入,不断推进,把思想感情发挥到极致。中国古代诗词作法,有透过一层、加一倍写法。这种写法,有用在一联中的,如杜甫《夜闻觱篥》云:“君知天地干戈满,不见江湖行路难。”本意写行路难,再加写遍地战争,行路就更难了。又如李商隐《无题》:“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也是如此。更多的是用若干句透过一层,如宋徽宗《宴山亭·北行见杏花》词:“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写思念故宫,故宫不见,转而梦见,最后连梦中也见不到,把感情的波浪重重推向高涨。李觏的这首诗,也是采用了这一手法。
出东门,不顾归。
来入门,怅(chàng)欲悲。
盎(àng)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bǔ)糜(mí)。
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duō)!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刚才出东门的时候,就不想着再回来了。
回到家进门惆怅悲愁。
米罐里没有多少粮食,回过头看衣架上没有衣服。
拔剑出东门,孩子的母亲牵着衣服哭泣说:
“别人家只希望富贵,我情愿和你吃粥。
在上有青天。在下有年幼的孩子。你现在这样做不对!”
丈夫说:“你不要管!我去了!我已走得太晚了!我已见白发脱落了,这种苦日子谁知还能够活几天?”
参考资料:
1、余冠英.乐府诗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第二版):31
东门:主人公所居之处的东城门。顾:念。不顾归,决然前往,不考虑归来不归来的问题。不归:一作“不愿归”。
来入门:去而复返,回转家门。怅:惆怅失意。
盎:大腹小口的陶器。还视:回头看。架:衣架。
“拔剑”句:主人公看到家中无衣无食,拔剑再去东门。儿母:孩子的母亲,主人公的妻子。
他家:别人家。哺糜:吃粥。
用:为了。仓浪天:即苍天、青天。仓浪,青色。黄口儿:指幼儿。今非:现在的这种冒险行为不对头。
咄:拒绝妻子的劝告而发出的呵叱声。行:走啦!吾去为迟:我已经去晚啦!下:脱落。这句说:我头上常脱落白发,这苦日子难以久挨下去。
《东门行》描绘了一幅凄惨又壮丽的画面。主人公走出家门,不想回家,可是妻子儿女又难以割舍。一进屋门,家徒四壁,生活无望,又拔剑出门,妻子生怕出事,一边哭泣一边劝阻,但主人公仍感到无路可走,终于挥衣而去。
诗的前半写主人公要去“为非”的原因,用了六句。前二句写他下了决心走出东门,诗中却说“出东门,不顾归”。“不顾归”,是说原本下了决心,不打算来归,但又不得不归,因为心中毕竟有所顾念。所顾念的自然是妻子儿女。可以想象:主人公在东门外踟蹰、扼腕,过了好一会,终于又脚步沉重地走回家来。然而,家中的景况,对于他来说,不啻当头棒喝,打消他的任何幻想。所以接下的两句说,“来入门,怅欲悲”。现在他清醒地意识到:除了那一条路,别无他路可寻。心中悲酸,都系于一个“怅”字,这并非平常的怅然之叹,而是一种绝望之感。摆在他面前的,是残酷的现实:“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无衣无食,这比出去干那桩事更可怕。要么冻馁待毙,要么拚作一腔热血,同命运作最后的决斗。如取后者,尚存万一生的希望,顶多牺牲个人,却可能救活可怜的一家老小,若取前者,全家人只有死路一条。这是明摆着的事。这一段,通过主人公复杂心理活动的描叙,把主人公推向矛盾的顶点。诗中入情入理地写出此君之所以走上这样一条可怕的道路,乃是为贫穷所逼。诗的主题建立在这样一个现实基础之上,就不致使人产生伦理上的厌恶之感。这便是此诗的不可动摇的美学价值。
这六句在炼意上颇有独到之处。一个本来安分的人怎样走上那条危险之路,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而诗人则紧紧抓住主人公几度徘徊,归而复出这一心理和行为的激烈矛盾,就写出其中的必然性。又如“盎中”以下两句。盎中无米,架上无衣,都是主人公眼见的事,可是,诗人却将“视”字属下句。这样,在表现效果上就大不同。盎中无米,架上无衣,是悲感之所由发,也就是主人公之所以不得不去冒险的根本原因。这是全诗的关键所在。如说“视盎中无斗米储”,就将本句与上句隔断,从而使语势陡然转折,上句的“悲”字就失却那种震撼心灵的力量。像诗中这样将“视”下属且加“还”字,就更加重了上句的意义:吃没吃,穿没穿,还有什么活路呢?因而具有征服读者的不可辩驳的力量。
后半,“拔剑东门去”承上句而来,是主人公由犹豫、反复到下定最后的决心。主人公要出去做事,不一定非要作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但诗中这样处理,却异常真实地表现出主人公决绝而无反顾。以下妻子牵衣哭劝一段文字,是对主人公这不顾一切的行动的戏剧性烘托。妻子说,别人富贵我不羡慕,我甘愿和你喝稀饭。这是自欺欺人的话。家中灶下连一粒米都没有了。大约她也觉出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就又说:你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吧。这话当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效果。主人公早就不信老天爷了。她又让他为儿女着想,而他正是为了儿女才这样做的啊。妻子想到的是另一层:一旦事败,触犯“王法”,不但救不了一家老小,而且还会将他们投入更深的深渊。这句话对前面主人公的极度矛盾的心理作了注脚;同时前后照应,加深了此诗悲剧的内涵。主人公的行为不免饮鸩止渴,又势在不得不饮。最后妻子无可奈何地说,“今时清,不可为非。”(余冠英认为“今非”中似有脱文,应作“今时清,不可为非”)主人公这样回答他的妻子:“咄!行!我去为迟!”两个单字句,一个四字句,短促有力,声情毕肖地表现了主人公的决难回转,他是就要去拚命了。“咄”在这里是急叱之声,吆喝他的妻子走开,不要拦阻他。他说现在去已经为时太晚,并非指这次行动,而是说先前对自己的可悲处境尚不觉悟,对这世道尚缺少清醒的认识。“白发”一句,可能是汉代的俗语,意思大概如今天说的“谁知还能活几天”。表明主人公把这罪恶的人生看穿了,而不是说人的年龄。
这篇诗歌虽然采取了杂言形式,但是由于用字简练,句子长短相济,读来有顿挫流离之感。
乐府中有两篇《东门行》歌辞,这里用的是本辞。另一篇为晋乐所奏,共四节,较本辞有所增衍。其中最显眼的是“今时清廉,难犯教言”之类的句子。这是站在封建统治者的立场,对黑暗的社会现实加以粉饰。尽管作了这样的改动,基本思想内容还是不能改变,最后只好予以排斥。这篇民歌的遭遇,见诸《古今乐录》所引王僧虔《技录》的记载:“《东门行》歌古‘东门’一篇,今不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