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燕龙图楚江秋晓卷
初月澹微茫,猿啼楚江晓。
恬风展波镜,千里泻弥渺。
起语船上人,惊飞岸边鸟。
行装乱填委,徒御争纷扰。
川后弭安流,天吴沕深窈。
阴霾敛遥翳,目断秋旻杳。
响枻节歌长,翔帆逗风小。
人生等萍寄,奔涉何时了。
旅思协悲端,羁情重忧悄。
忠沉不可见,水吊鸣寒筿。
回首噭湘累,苍山乱云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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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角星河菡萏天,一家欢笑设红筵。
应倾谢女珠玑箧,尽写檀郎锦绣篇。
香帐簇成排窈窕,金针穿罢拜婵娟。
铜壶漏报天将晓,惆怅佳期又一年。
七夕,阴历七月七日,相传为牛郎渡过银河与织女为一年一度相会。这天晚上,民间陈列瓜果,穿针乞巧。这首诗就是写七夕的。首联:“络角星河菡萏天,一家欢笑设红筵。”角是二十八宿中的角宿,络是网络,当指雾气网络在角宿上。星河,天上的银河,是分离牛郎织女的。菡萏天,是荷花盛开的天气。大概想象牛郎织女在银河边看到角宿和荷花。这是说的天上情景。下句指人间,有一家人家欢笑地在院子里铺置红布的筵席,摆上瓜果,来穿针乞巧。
次联:“应倾谢女珠玑箧,尽写檀郎锦绣篇。”谢女檀郎,泛指女子和男子。这家的女子把箧中的珠子倒空,要这家的男子写出歌咏七夕的锦绣诗篇,放到那个箧里。这里就要写七夕的诗而言。玑:小珠。三联:“香帐簇成排窈窕,金针穿罢拜婵娟。”上一句指天上,香帐制作成功,安排得很美好。李商隐《无题》:“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这是制作结婚用的圆帐。牛郎织女相会,也要制作圆帐。簇是指丛聚成团,把香罗几重叠起来缝制圆顶帐子,正是丛聚成团,故称簇。窈窕,状美好。“排窈窕”,既指安排得很好,也指安排好织女,窈窕也指女子的美好。这联下一句指人间,那家人家的妇女引线穿针来乞巧。穿好针来拜美好的织女星。婵娟,美好,指织女星。牛郎织女在七夕相会,古代计时的铜壶滴漏报天将亮了,牛郎织女又要分别了,所以惆怅茫然,这样相会的佳期又要等一年。
这首诗的特点是用对比写法,第一句写天上的景物,第二句写人间的情状,有景物,又有欢笑,构成天上与人间相对照。二联专写人间,不提七夕,在“锦绣篇”里暗指咏七夕。三联又是对照写法,“香帐簇成”指天上,“金针穿罢”指人间。“铜壶漏报”二句指天上。此外,第一联写人间“欢笑”,与第四联写天上惆怅相对。一乐一悲,构成映衬。再像写谢女的空出箧子来装檀郎的锦绣篇,写人间男女在七夕的欢乐,又与牛郎织女的临别惆怅构成映衬。在这样的映衬里,就是衬出天上不如人间了。再就写天上或人间的词句来看,首句、五句、七句、八句写天上,二句、三句、四句、六句写人间,即四句写天上,四句写人间。但这首诗题为《七夕》,应以写牛郎织女相会为主,因此使人感到作者还是看重人间,所以这样安排。作者写人间的欢乐胜过天上,在当时有这样的想法,是非常难得的。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yǐ)。莫愁艇(tǐng)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沈半垒(lěi)。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huái)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鬓对起。
参考资料:
1、周子瑜编著.柳永周邦彦词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04:第141页
2、许志刚主编.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宋金元卷:辽海出版社,2011.10:第130页
3、傅德岷主编.宋词三百首鉴赏辞典图文本原文·注释·鉴赏:长江出版社,2010.11:第101页4、(清)上彊村民编选.宋词三百首插图本:凤凰出版社,2012.05:第154页
山围故国绕清江,髻(jì)鬓(bìn)对起。
词作上片写金陵的地理形势。开首即以赞美的口吻称之“佳丽地”。“南朝盛事”,点出南京古来即有盛名,扣题。起二句为总括。“南朝”,指从公元420年刘裕代晋到580年陈亡,建都建康(金陵)的宋、齐、梁、陈等朝代。以“谁记”提起,加以强调:“南朝盛事”已随流水逝去,人们早已将它遗忘了。
“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可是,金陵的山川形胜却依然如故。这两句主要写山,水为陪衬,描绘出金陵独特的地理形势一群山环抱,耸起的山峰,隔江对峙;且以美人头上的“髻鬟”形容山峦,以“清字形容江水,不仅形象,而且显示出金陵山清水秀的美好景色。如今,旧时王朝的都城,却“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当年“豪华竞逐”的金陵,而如今却是座“孤城”,潮水的拍击声正反衬出环境的寂静冷漠,天际的风帆给人一种空旷落寞之感。词人通过景物描绘,极力渲染这些历史遗迹的冷落,正在被遗忘,与上文“谁记”相应,抒发了深沉的怀古之情。
词作中片写金陵的古迹。开首以景出,“断崖树,犹倒倚”,着一“犹”宇,强调景色依然,使眼前实景,带上历史色彩,下面又追加一句“莫愁艇子曾系”。这里化用了古乐府《莫愁乐》:“莫愁在何处?住在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点出古迹。接下继续写景,“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郁苍苍”,谓云雾很浓,望去一片苍青色,埋没了半边城的营垒。结尾二句点明时间是“夜深”,地点在“赏心亭”,即夜深时分,词人仍站在赏心亭上,观览莫愁湖和秦淮河的景色,不禁发出景物依然而人事已非的喟叹。这两句起到束上启下的作用,即上面所描绘的景色,皆是由此观览到的,又引出下片怀古的感慨。
词作下片,写眼前景物。“酒旗戏鼓甚处市”,这是词人眼前见到的景色:酒楼、戏馆,一派热闹景色,不禁发出“甚处市”问语,这是何处的繁华市面呢?前面两片所写多是景物依旧,而人事已非,这里则写连景物也变了。当然,酒楼、戏馆并非纯自然景色,而是包含人事在内的。这情况引起词人的猜想。“想依稀、王谢邻里。”是说这些酒楼戏馆所在地,仿佛是当年王、谢两家比邻而居的乌衣巷,也就是说,贵族住的乌衣巷如今换了主人。至此,词人不禁产生人世沧桑之感,于是结尾发出“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的兴亡慨叹。燕子是不知人事变迁的,依然飞进往年栖息过的高门大宅,而今已成为寻常百姓家的房舍。然而词人看到夕阳余晖中成对的燕子,却认为它们有知,且正在议论兴亡大事!这当然是词人内心的兴亡之感赋予了燕子而已。这片从眼前景物引起对金陵古都朝代更替的无限兴亡之感,从而表达出咏史的题意。
本篇为咏金陵旧迹,感慨历史兴亡的名作。上片总写金陵形胜,境界旷远,雄壮中蕴含落寞。“寂寞”二字透出历史变迁,人亡物移,故国繁荣与孤城幽寂的荒凉。中片糅合当地传说,扣紧金陵景观抒发物是人非之感,“断崖”“旧踪”“雾沉”等为景物涂上了一种苍茫的色调。下片以何处寻得当年“酒旗戏鼓”的繁华街市的感叹发端,侧重写“王谢邻里”的豪门旧迹难以寻觅,只可依稀辨识,抒发人世沧桑之思。燕子相对说兴亡于斜阳之中,意象极巧,感伤殊深。全词强化了景物描写的清峭、冷寂而又悲壮、苍凉之情韵,境界开阔,内蕴深远。
宋代以来,曾经先后出现了一些怀古名篇:从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到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以至周邦彦这首《西河·佳丽地》;从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到姜夔的《扬州慢》,可以说各有千秋,难分轩轾。这些作品,有的是以突兀见长,有的是以绵密取胜;介于突兀和绵密之间的是这首《西河》。它从时间上说是断续交织,从空间上来说,是疏密相间。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上片,只是泼墨画似的写了“江山如画”,下片集中写了周瑜,一气贯注,如同骏马驻坡,纯属粗线条的勾勒。姜夔的《扬州慢》,侧重于主观感受的深微描绘。笔墨之间,隐约可以听到凄清的号角声和感受到随着号角声传来的寒意而伴着寒意的角声,偏又是在一个兵荒马乱后的萧条古城中吹彻。这些都说明作者牢牢扣紧了寓有深意的景物,进行密密层层的渲染。至于周邦彦的这首词,似乎介于泼墨写意与工笔细描之间。如:词的上片以疏为主。词人放眼江山,对作为“佳丽地”的“故国”金陵做了一个全面的鸟瞰,描绘了江上有山峰夹峙和江心有怒涛汹涌的雄伟形势。第二部分以密为主。在上片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勾勒:从前面围绕“故国”的山峰,引出了后面的“断崖树”,以至想象中的“莫愁艇子”;从前面的“清江”,引出后面的“淮水”;再从前面的“孤城”,引出后面的雾中“半垒”和月下“女墙”。这就好比电影镜头,缓缓而来的不再是远景全景,而是中景和近景了。下片,画面突出的是特写镜头:一帧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燕子呢喃图。小小飞禽的对话,可以说刻画入微,密而又密。“相对”,可能指燕子与燕子相对,也可能指诗人与燕子相对,完全可以听凭读者用想象来补充。尽管它们的呢喃本无深意,然而在诗人听来看来,却为它们的“不知何世”而倍增兴亡之感。“疏”利于“写大景”(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二),写出高情远意;“密”利于画龙点晴,写出“小景”,写出事物的不同于一般的特征。杰出的怀古词一般都是能做到“大”“小”结合、“疏”“密”相兼的,这首《西河》更为突出。总体来说,周邦彦这首怀古词,艺术技巧极其精湛,比起他的大量送别、怀人之作,的确别具一格;特别是寓悲壮情怀于空旷境界之中,并使壮美和优美相结合,确是怀古词中一篇别具匠心的佳作。
此外,周邦彦的《西河》与其他怀古之作不同的是,并不正面触及巨大的历史事变,不着丝毫议论,而只是通过有韵味的情景铺写,形象地抒发作者的沧桑之感,使人触景生情,见微知著。怀古之作,总要描写标志着沧桑之变的景物,王安石的怀古是从当前的“千里澄江”和“彩舟云淡”——故国的风景宜人,过渡到昔日的“豪华竞逐”。苏轼的怀古则从眼底的“大江东去”,写到古代有关三国赤壁战时的“多少豪杰”,再联想到当前自己的壮志成虚,年华已逝。但这些都不像周邦彦词通篇写景,以景物描绘的逶迤曲折为线索,从头到尾把一切情语完全熔铸于景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