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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pǔ)深。
人到晚年特别喜好安静,对人间万事都漠不关心。自思没有高策可以报国,只要求归隐家乡的山林。
宽解衣带对着松风乘凉,山月高照正好弄弦弹琴。君若问穷困通达的道理,请听水浦深处渔歌声音。
参考资料:
1、彭定求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292
2、蘅塘退士.全息本唐诗三百首.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176
3、耿建华.唐宋诗词精译(诗卷).济南:黄河出版社,1996:131-312
4、邓安生等.王维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144-145
5、蘅塘退士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117
6、沙灵娜.唐诗三百首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199-200
晚年:年老之时。唯:亦写作“惟”,只。好(hào):爱好。自顾:自念;自视。长策:犹良计。空知:徒然知道。旧林:指禽鸟往日栖息之所。这里比喻旧日曾经隐居的园林。
吹解带:吹着诗人宽解衣带时的闲散心情。解带,表示熟不拘礼,或表示闲适。君:一作“若”。穷:不能当官。通:能当官。理:道理。渔歌:隐士的歌。浦深:河岸的深处。
这是一首赠友诗。全诗写情多于写景。三、四句隐含不满朝政之牢骚。
诗开头就说“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描述了晚年唯好清静、万事皆不关心的心态,看似达观,实则表露出诗人远大抱负无法实现的无奈情绪。说自己人到晚年,惟好清静,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了,乍一看,生活态度消极之至,但这是表面现象。仔细推求起来,这“唯好静”的“唯”字大有文章。一是确实“只”好静。二是“动”不了才“只得”好静。三是显示出极端消极的生活态度。既不写中年、早年“惟好静”,却写晚年变得“惟好静”,耐人寻味。如细细品味,不难发现此中包含着心灵的隐痛。
颔联紧承首联,“自顾无长策”道出诗人理想的破灭和思想上的矛盾、痛苦,在冷硬的现实面前,深感无能为力。既然理想无法实现,就只好另寻出路。入世不成,便只剩下出世一条路了。亦即跳出是非场,放波山水,归隐田园,“空知返旧林”。一个“空”字,包含着几多酸楚与感慨!此两句亦透露了一个中年消息。王维此时虽任京官,但对朝政已经完全失望,开始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正是他此时内心的真实写照。
王维早年,怀有政治抱负的雄心,在张九龄任相时,他对现实充满希望。然而,没过多久,张九龄罢相贬官,朝政大权落到奸相李林甫手中,忠贞正直之士一个个受到排斥、打击,政治局面日趋黑暗,王维的理想随之破灭。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他既不愿意同流合污,又感到自己无能为力。“自顾无长策”,就是他思想上矛盾、苦闷的反映。他表面上说自己无能,骨子里隐含着牢骚。尽管在李林甫当政时,王维并未受到迫害,实际上还升了官,但他内心的矛盾和苦闷却越来越加深了。对于这个正直而又软弱、再加上长期接受佛教影响的封建知识分子来说,出路就只剩下跳出是非圈子、返回旧时的园林归隐这一途了。“空知返旧林”意谓:理想落空,归隐何益?然而又不得不如此。在他那恬淡好静的外表下,内心深处的隐痛和感慨,还是依稀可辨的。
颈联写的是诗人归隐“旧林”后的通送适意。理想落空的悲哀被“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闲适所取代。摆脱了仕宦的种种压力,诗人可以迎着松林清风解带敞怀,在山间明月的伴照下独坐弹琴,自由自在,悠然自得。然而在这恬淡闲适的生活中,依然可以感受到诗人内心深处的隐痛和感慨。诗人肯定、赞赏那种“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隐逸生活和闲适情趣,实际上是他在苦闷之中追求精神解脱的一种表现。这既含有消极因素,又含有与官场生活相对照、隐示厌恶与否定官场生活的意味。
“松风”、“山月”均含有高洁之意。王维追求这种隐逸生活和闲适情趣,说他逃避现实也罢,自我麻醉也罢,无论如何,总比同流合污、随波逐流好。诗人在前面四句抒写胸臆之后,抓住隐逸生活的两个典型细节加以描绘,展现了一幅鲜明生动的形象画面,将“松风”、“山月”都写得似通人意,情与景相生,意和境相谐,主客观融为一体,这就大大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
尾联诗人借答张少府,用《楚辞·渔父》的结意现出诗人企羡渔父悠然独居,不问人间穷通。歌入浦,以不答为咎,合不尽之意于言外。“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用一问一答的形式,照应了“酬”字;同时,又妙在以不答作答:若要问我穷通之理,我可要唱着渔歌向河浦的深处去了。末句含蓄蕴藉,耐人咀嚼,似乎在说:世事如此,还问什么穷通之理,不如跟我一块归隐去吧!又淡淡地勾出一幅画面,用它来结束全诗,可真有点“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的“神韵”。王维避免对当世发表议论,隐约其词,似乎在说:通则显,穷则隐,豁达者无可无不可,何必以穷通为怀。而联系上文来看,又似乎在说:世事如此,还问什么穷通之理,不如跟我一块归隐去吧!这就带有一些与现实不合作的意味了。
从表面上看,诗人显得很达观。可是,这种对万事不关心的态度,正是一种抑郁不满情绪的表现,字里行间流露出不得已的苦闷,说明了诗人仍然未忘朝政,消沉思想是理想幻灭的产物。“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两句含义是非常深永的。他没有回天之力,又不愿同流合污,只能洁身隐遁。他又故意用轻松的笔调描写隐居之乐,并对友人说“君问穷能理,渔歌入浦深”,大有深意,似乎只有在山林生活中他才领悟了人生的真谛,表现出诗人不愿与统治者合作的态度,语言含蓄有致,发人深思。诗的末句又淡淡地勾出一幅画面,含蓄而富有韵味,耐人咀嚼,发人深思,正是这样一种妙结。
癸(guǐ)卯(mǎo)岁,西原贼入道州,焚(fén)烧杀掠,几尽而去。明年,贼又攻永破邵(shào),不犯此州边鄙(bǐ)而退。岂力能制敌与?盖蒙其伤怜而已。诸使何为忍苦征敛,故作诗一篇以示官吏。
昔岁逢太平,山林二十年。
泉源在庭户,洞壑(hè)当门前。
井税有常期,日晏(yàn)犹得眠。
忽然遭世变,数岁亲戎旃(zhān)。
今来典斯郡,山夷又纷然。
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
是以陷邻境,此州独见全。
使臣将王命,岂不如贼焉?
今彼征敛者,迫之如火煎。
谁能绝人命,以作时世贤!
思欲委符节,引竿自刺船。
将家就鱼麦,归老江湖边。
癸卯年,西原贼人攻入道州城,焚烧杀戮掠夺,几乎扫光全城才走。第二年,贼人又攻打永州并占领邵州,却不侵犯道州边境而去。难道道州官兵能有力制敌吗?不过是蒙受贼人的哀怜而巳。催缴赋税的官吏为什么还如此忍心苦苦搜括呢?因此作诗一篇给官吏们看看。
我早年遇到了太平世道,在山林中隐居了二十年。
清泉水流经过我家门口,山涧洞谷对着我家门前。
田租赋税有个固定期限,日上三竿依然安稳酣眠。
忽然间遭遇到世道突变,数年来亲自从军上前线。
如今我来治理这个郡县,又遇到蛮夷来骚扰侵犯。
县城太小蛮夷无意洗劫,百姓贫穷他们也觉可怜。
因此他们攻陷邻县境界,唯有这个道州独自保全。
奉皇命来收租税的使臣,难道还比不上盗贼慈善?
现在那横征暴敛的官吏,催赋逼税恰如火烧油煎。
谁忍心断绝人民的生路,换取时世所称赞的忠贤?
我想辞去官职丢弃符节,拿起竹篙自己动手撑船。
带领全家回到鱼米之乡,告老归隐住在那江湖边。
参考资料:
1、彭定求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608.
2、于海娣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212-213.
3、蘅塘退士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15.
癸卯岁:即唐代宗广德元年(763年)。道县:今湖南县道县。永、邵:永州和邵州,今均属湖南省。边鄙:边境。与:通“欤”,吗。
昔岁:从前。
庭户:庭院。洞壑:山洞,沟壑。
井:即“井田”;井税:这里指赋税。晏:晚。
世变:指安史之乱所带来的社会动荡。戎旃:战旗,一说为军帐。
典:治理、掌管。
见全:被保全。
将王命:奉皇上的旨意。
绝:断绝。
委:弃。符节:古代朝廷传达命令或征调兵将用的凭证。委符节:辞官。引竿:拿钓竿,代指隐居。刺船:撑船。
将:带着。就:靠近。湖:一作“海”。
此诗和《舂陵行》都是作者反映社会现实,同情人民疾苦的代表作,而在斥责统治者对苦难人民的横征暴敛上,此诗词意更为深沉,感情更为愤激。
在诗中,元结把起义的少数民族称之为“贼”,固然表现了他的偏见,但他把“诸使”和“贼”对比起来写,通过对“贼”的有所肯定,来衬托官吏的残暴,这对本身也是个“官吏”的作者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全诗共分四段。第一段由“昔年”句至“日晏”句,先写“昔”。头两句是对“昔”的总的概括,交代他在作官以前长期的隐居生活,正逢“太平”盛世。三、四句写山林的隐逸之乐,为后文写官场的黑暗和准备归老林下作铺垫。这一段的核心是“井税有常期”句,所谓“井税”,原意是按照古代井田制收取的赋税,这里借指唐代按户口征取定额赋税的租庸调法;“有常期”,是说有一定的限度。作者把人民没有额外负担看作是年岁太平的主要标志,是“日晏犹得眠”即人民能安居乐业的重要原因,对此进行了热情歌颂,便为后面揭露“今”时统治者肆意勒索人民设下了伏笔。
第二段从“忽然”句到“此州”句,写“今”,写“贼”。前四句先简单叙述自己从出山到遭遇变乱的经过:安史之乱以来,元结亲自参加了征讨乱军的战斗,后来又任道州刺史,正碰上“西原蛮”发生变乱。由此引出后四句,强调城小没有被屠,道州独能促使的原因是:“人贫伤可怜”,也即“贼”对道州人民苦难的同情,这是对“贼”的褒扬。此诗题为“示官吏”,作诗的主要目的是揭露官吏,告戒官吏,所以写“贼”是为了写“官”,下文才是全诗的中心。
第三段从“使臣”句至“以作”句,写“今”,写“官”。一开始用反问句把“官”和“贼”对照起来写:“使臣将王命,岂不如贼焉?”这是抨击官吏,不顾丧乱地区人民死活依然横征暴敛的愤激之词,是元结关心人民疾苦的点睛之笔。而下两句指陈事实的直接描写:“今彼征敛者,迫之如火煎”,更活画出一幅虎狼官吏陷民于水火的真实情景。和前面“井税”两句相照应,与“昔”形成鲜明对比,对征敛官吏的揭露更加深刻有力。接下来的两句:“谁能绝人命,以作时世贤?”以反问的语气作出了断然否定的回答,揭示了“时世贤”的残民本质。“绝人命”和“伤可怜”相照应,“时世贤”与“贼”作对比,这里对“时世贤”的讽刺鞭挞之意十分强烈。更为可贵的是诗人在此公开表明自己不愿“绝人命”,也不愿作“时世贤”的决绝态度,并以此作为对其他官吏的一种告诫。
第四段由“思欲”句至“归老”句,向官吏们坦露自己的心志。作者是个官吏,他是不能违“王命”的,可是作“征敛者”吧,他又不愿“绝人命”。诗人对待这一矛盾的处境的办法是:宁愿弃官,归隐江湖,也绝不去做那种残民邀功、取媚于上的所谓贤臣。这是对统治者征敛无期的抗议,此处充分清楚地表明作者对民瘼的热情关心。
元结在政治上是一位具有仁政爱民理想的清正官吏;在文学上反对“拘限声病,喜尚形似”(《箧中集序》)的浮艳诗风,主张发挥文学“救时劝俗”(《文编序》)的社会作用。这首诗不论叙事抒情,都指陈事实,直抒胸臆,没有一点雕琢矫饰的痕迹,而诗中那种忧时爱民的深挚感情,如从胸中自然倾泄,自有一种感人之处,亦自能在质朴之中成其浑厚,显示出元结诗质朴简古、平直切正的典型特色。沈德潜说:“次山诗自写胸次,不欲规模古人,而奇响逸趣,在唐人中另辟门径。”(《唐诗别裁》)